原文信息：姚东旻，朱泳奕，余凯. 制度惯性、地方领导人更替与财政支出结构变动[J].社会学研究, 2020, 36(2): 99-123.

一、引言

地方党政领导人对于推动地方经济发展、改善公共服务以及维持社会秩序等各方面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伴随地方领导人的换届更替，财政支出的结构可能会发生系统性的变动。因此，本文将借鉴国外预算决策理论，以地方领导人换届作为研究切入点，认为地方领导人的换届将会导致省级财政支出结构的变化，并且其在任时间越长，越容易克服已有的制度惯性，从而改变地方财政支出结构，地方领导人通过改变已有的财政支出结构，以此实现“奋斗目标”。

二、典型事实与基本假设

本文首先将对我国既有的典型事实进行判断，对我国各类型的财政支出模式进行识别。之后，考察地方领导人换届对于预算支出结构的影响。最后，在梳理典型事实的基础上，提出本文的理论假设。

本文选取部分财政支出项目，归纳为经济建设、科教文卫、公共安全。图1展示了全国层面各个类型的财政支出的变动分布图，其中，公共安全类支出，绝大部分都分布在较小的变动区间内，较为符合渐进主义的变化特征。而经济建设、科教文卫支出，具有明显的“厚尾”形态，较为符合间断平衡的变化特征。并且，本文计算的L-峰度也佐证了该结论。

由此，本文提出假设1：对于间断平衡类的财政支出，地方党政领导人的任期越长，其与前任的支出结构将会有更大的偏离。

假设2：对于渐进主义类的财政支出，地方党政领导人的任期长度变化对该类财政支出结构的变化不具有显著影响。

图1 各类财政支出的变动分布图

本文进一步引入地方党政领导人的换届因素，绘制了各类型财政支出，现任官员的各年度财政支出结构，与前任官员平均支出结构的散点图。根据图2可以看出，经济建设支出的散点分布较为广泛，绝大多数位于图中右下部分。说明从整体来看，现任官员具有较强的动机去增加该类型的财政支出。科教文卫和公共安全支出的散点分布相对集中，较为均匀地分布在对角线两侧。

由此，结合已有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假设3：对于经济建设类的财政支出，官员的“奋斗目标”是“力争上游”，均值线下省份有动力向上提升，均值线以上省份也有动力投入更多资源。对于科教文卫等类型的财政支出，官员的“奋斗目标”是“趋于均值”，即与全国均值水平趋近。

图2 现任官员与前任官员财政支出结构散点图

三、主要研究结果

在实证分析中，本文首先分别对省长、省委书记任期对于财政支出结构的影响进行了研究分析，以此来验证本文的假设1和假设2。之后，本文对财政支出结构变化对地方领导人“奋斗目标”的影响进行研究，为假设3提供实证支持。

表1展示了地方领导人任期对支出结构变化的影响。对于经济建设、科教文卫两类具有间断平衡特征的财政支出，地方领导人的任期变化对其与前任省长支出结构的偏离率有显著正向的影响，说明随着地方领导人任期的增加，更容易与前任省长的支出结构产生偏离。对于公共安全此类具有渐进主义特征的财政支出，任期长度变化对于其与前任省长支出结构的偏离率并未产生显著影响。假设1和2得以验证。

本文进一步讨论了省级财政支出结构变化对省长“奋斗目标”的影响。表2列（1）、（2）结果显示，省长任期对于经济建设支出与全国均值的偏离率有显著正向影响；支出结构变化对于经济建设支出与全国均值的偏离率的也为显著正向影响，并且前文中已经证明省长任期变化将会显著正向促进支出结构的变化。证明经济建设支出方面，省长任期变化从而导致的支出结构的变化，对于经济建设支出比例与全国均值的偏离率有显著正向的影响，即此时省长的“奋斗目标”是“力争上游”。

表2列（4）表明，省长任期变化对于公共安全支出与全国均值的绝对偏离率的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对于公共安全支出，省长的奋斗目标是“趋于均值”。但是，前文中已经证明，对于公共安全支出，省长任期长度无法显著影响省级支出结构的变化。由此说明无法从省级财政支出结构变动，来考察官员对于公共安全这类渐进主义支出的“奋斗目标”。

表3展示了省长任期对科教文卫“奋斗目标”的影响。列（1）至列（3）表明，省长任期变化对于科教文卫支出与全国均值的绝对偏离率，产生了显著负向的影响，但是回归模型中遗漏了其他影响机制，导致已有的负向影响机制效果被抵消。由此，本文引入“经济建设支出与全国均值的偏离率”作为新的中介变量，当进一步控制了该中介变量之后，任期对于科教文卫支出与全国均值的绝对偏离率产生显著负向影响，说明其奋斗目标是“趋于均值”。由此，假设3得以证明。

本文最后进行了稳健性检验：（1）进一步考察在控制中央政策方向的情况下，地方领导人的任期长度对于省级支出结构变化的影响是否会发生改变。（2）将分别将样本更改为“省本级”数据、更改样本的时间区间。在以上检验中，本文结论都保证了一定的稳健性，限于篇幅限制，在此不展开阐述。

四、结论

本文首先对我国既有的典型事实进行了判断，发现我国省级财政支出项目中，各个支出分类符合不同的预算制定模式：经济建设、科教文卫两类支出符合间断平衡特点；公共安全具有渐进主义特征。进一步，本文考察了现任地方领导人与前任领导人财政支出结构的偏离，发现经济建设支出的偏离情况最为明显，科教文卫支出偏离程度次之，公共安全支出偏离最为不明显。本研究通过实证研究，发现：（1）在控制了中央财政支出结构的背景下，无论对于全省财政数据，还是对于省本级数据，地方党政领导人的任期变化对于渐进主义类的支出变动并未有显著影响，但是对于间断平衡类的财政支出，地方领导人的任期长度与前任支出结构的偏离率呈现显著正向关系。（2）对于经济建设的财政支出，省长的“奋斗目标”是“力争上游”。对于科教文卫等类型的财政支出，省长的“奋斗目标”是“趋于均值”。